立秋的那天夜里，王教授最后一次给老伴收拾好住院的衣物，准备送老伴来北京老年医院住院。

　　他的老伴李阿姨患了阿尔茨海默病，已经快 5 年了，最近折腾得越发厉害了，夜里成宿不睡觉，经常忧心忡忡地说看见有好几个人在房间里，仿佛有人要害她，有时恐惧得发抖，甚至发出尖锐的叫声，搅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。给老伴联系住院，也是因为王教授最近老感觉疲劳，尤其前几天体检查出肺上有一个阴影，医生告诉他要及时进行全面复查。想想自己也是 80 多岁的人了，真是一个多事之秋，王教授内心很是心灰意冷，同时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。他只想给老伴找个能住院的医院，把她安置好，自己也就放心地去看病了。

　　第二天，王教授的儿子送老两口来到北京老年医院记忆门诊，李阿姨顺利入住老年认知障碍诊疗中心。病房可通向一个封闭的花园，适合坐卧不安、喜欢游走的患者。通向花园的通道两侧墙壁上贴满了上世纪各个年代的图画，充满了亲切怀旧的气息。王教授和老伴一起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，老伴患阿尔茨海默病这么多年他也没舍得让别人照料，都是自己亲力亲为。看到医护人员如此热心体贴，王教授内心踏实了不少。

　　王教授安置好老伴，同儿子准备一起离开，可警觉的老伴一步也不离开他，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。护士长热心地拉着她的手，指着窗外花园里的花说：“李阿姨您看那是什么花啊？”并使了个眼色让他俩赶紧走。他俩趁她转头的工夫快速离开了，王教授跑到病房外面，庆幸没被老伴追上来，心情稍稍有了点好转，可怎么也笑不出来，只是咧嘴苦笑了一下。

　　第二次探望老伴，王教授是怀着永别的心情来的。他查出来是晚期肺癌，准备做手术，不知道结果会怎样，是否能从手术台上下来，术后的化疗又能维持多久……他感觉自己现在是坐在波涛汹涌大海里的一只小船上，去向和前景都这么渺茫。老伴去住院前已经糊涂得很严重了，有时候会唠叨着要去上班，有时候叫着孩子的小名，说“上学要迟到了”；黄昏时她的症状更严重，有时会不认识儿子，但对王教授是越来越依赖。

　　少时夫妻老来伴，他从来没想到也许会先她而去，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。她患了阿尔茨海默病，生命要经历漫长的等待，最后才走向终点，她的所有记忆都变成了一片混沌的世界。但王教授坚信，在她混沌的世界里，一定有他的影子，因为他们彼此挚爱了一生。他这次去，要和老伴最后一次聆听柴可夫斯基的《小天鹅圆舞曲》，这首曲子是老伴最爱弹奏的曲子，见证了他俩美好的爱情，见证了两人相濡以沫走过的道路。

　　护士长听说了王教授的情况，专门安排了让他在病房里多陪一会。窗外秋雨连绵，夜幕低垂，当音乐在房间里流淌，王教授从李阿姨眼中看到了安详和恬静。她笑了，笑得和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，一点也不像个病人。在优美的旋律里，王教授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美好时光。他感觉自己的一生过得很充实，有热爱的事业，挚爱的家人，如果明天走了，也没有什么遗憾。唯一的牵挂，就是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伴。

　　护士长仿佛读懂了王教授的心事，她轻声地说：“王教授，您就放心吧，我们会像对待自己家的老人一样来照顾李阿姨。”一番话让王教授心里暖暖的。

　　李阿姨听着音乐，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，夜凉如水。护士长轻轻地将毯子披在李阿姨肩上，悄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，叮嘱王教授再陪李阿姨多聊一会。走出病房，她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。

　　王教授最终还是因肺癌去世了，他的老伴目前还在住院。李阿姨经常呆呆地望着窗外，内心的欢乐和悲伤很难知晓，但医务人员会悉心照料，完成对王教授的承诺。

　　转自｜2021年10月29日 生命时报 医者茶座

　　作者介绍

张守字

主任医师

北京老年医院精神心理一科 主任

　　从事神经内科专业及老年病学专业30余年。擅长各种类型老年痴呆（阿尔茨海默病、血管性痴呆、额颞叶变性、帕金森病性痴呆等）、睡眠障碍、焦虑及抑郁等疾病的评估诊断和治疗。在国内多个专业团体担任学术职务，在老年认知障碍学术界有一定影响力，曾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附属医院做访问学者，热衷于老年痴呆防治知识的社会公益宣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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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出诊地点：门诊大厅一层  记忆门诊

　　出诊时间：周二上午（专家诊）